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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ˋ書名及出版資料:

<近代大嵙崁的菁英家族與地方公廟

以李家與福仁宮為中心>研究一文,作者陳世榮發表於《民俗曲藝八138期》239373頁。

貳ˋ要點摘錄:

清代大嵙崁存在一批身分、地位與影響力不同於一般民眾的地方菁英,其中李騰芳家族是大嵙崁一帶動見觀瞻的家族,而福仁宮是大嵙崁的角頭信仰中心,長久以來是各界地方菁英、各種力量、互動的核心,其中不時可見大嵙崁李家的身影。進入日本時代的大嵙崁,福仁宮依舊香火鼎盛,不過以往清領時期的菁英階層似乎也出現世代交替。李家的頭人角色逐漸淡出,反而是簡阿牛等新貴竄出,本文主旨即是透過各種史料來探討近代台灣地方社會菁英與地方公廟在地方社會的互動關係及其變化情形。

 

一ˋ前言部分

本文以清治時期的大嵙崁也就是近日大溪漢人社會菁英為題,探討當地社會菁英、家族的地方發展與地方社會、地方公廟發展的互動關係。當地原住民以及日治後的新貴本文佔不討論。

本文選擇研究的大嵙崁約等於今日桃園縣大溪鎮轄區,本區分為月眉、田心仔、石墩、新舊溪洲、內柵、三層、烏塗窟等河西各莊以及屬於河東的缺仔、埔頂、員樹林、南興、薯仔寮等各莊,兩區在地形上被大嵙崁溪一分為二

但卻緊密互動,自古自成一體系以大溪人自居有別於南、北桃園居民。十九世紀以後,淡水開港,大嵙崁隨然靠近內山番地,不過拜河運暢通,成為茶與樟腦經濟作物的集散與轉運中心,一時商業行為鼎盛,後來進入日治初期還是本島前二十大街肆之一。以往台灣史提到此區,總喜歡提到曾經移居在此的板橋林家。Steven sangren的博士論文在大溪鎮做了相當細緻的田野調查來呈現信仰與地方社會建構之間存在一種緊密的互動關係,並說明地方社會如何透過地方寺廟集各種祭儀來建構[地方認同] ,尤其透過一些[口傳的儀式]傳統或遶境來加以建構,但是,作者卻忽略了地方社會中,究竟是[地方公廟] [儀式] 、在建構地方認同或是地方的人在建構認同,事實上這也是本書的最大缺憾,在人類學的研究中,看不見[]的影子,不論是一般人或是與地方社會建構關係密切的地方菁英。而王世慶、溫振華與戴寶村亦以整個淡水河流域發展角度切入,重新定位大嵙崁河港在北臺區域發展中的角色。李文良則是以國家政權與地方社會互動研究角度切入,運用台灣總督府高等林野調查委員會的調查報告書《不服申立書》為主要史料,探討大嵙崁地區長期以來在土地拓殖過程中,經由族群傳統、土地拓墾、林野拓殖的交互作用,在邊區形成一個具有武裝傳統、自主性較強的地域社會。並認為這個情形延續到日治後並未改變而且更為增強。作者也認為日本殖民政府面臨此一來自邊地社會挑戰必須採取因應策略,而這策略就是利用林野整理事業來避免以及消弭上下之間的衝突。張朝傳則是以建築、聚落發展的空間與發展角度運用地方志即口述、田調等資料,探討1945年以前大溪舊街的空間構成、意義與變遷,及其與地方廟宇、社團的互動關係。究竟清代大嵙崁存在什麼樣的地方菁英、其身分背景如何?他們在地方如何維持其身分、地位與影響力?地方菁英與地方公廟、社會發展之間有何關係,本文透過清治與日治時期編修的地方志、人名錄、名鑑、傳記、各種碑文、匾聯等資料,探究清治志日治期間,當地社會菁英、家族的地方發展與地方社會、地方公廟發展的互動關係。

二ˋ清代大嵙崁地方菁英出身背景

大嵙崁著名的家族有掌握大部分河東、河西番大租業主的平埔族霄裡社蕭家、其佃首江有源家族、李炳生(李騰芳)家族、呂蕃調(呂建邦)家族、簡亨正(簡長源)家族、黃新興家族、陳合海(陳漳和)家族,以及後來自新莊遷入大嵙崁的本島最著名的林本源家族。這些家族不僅完成大嵙崁的開發與水田化並且合作建立與經營大嵙崁街市。

本區幾大家族都屬漳籍,拓墾之初,同鄉都聲氣相通,嘉慶十八年大嵙崁漳籍菁英聯合在大嵙崁購買八張犁伯公廟後埔地,當時林本源家族尚未遷入就入股共襄盛舉。該次購地行動共分十七份股,除林本源與呂蕃調、陳集成等家族外就屬李炳生家族佔最大股。在眾望族中佔最大股有此可見月眉李家在當地的份量。此一埔地在同治九年轉為福仁季十八份所有,現存資料可推測與福仁宮有密切關係,福仁季應該是一神明會組織,而福仁季與林本源與李炳生等家族關係相當密切。

林本源家族在遷入大嵙崁後開始擴張其不動展產業,直到林家遷到板橋為止,大嵙崁與三角湧近山區業主權,除了永福莊(黃安邦家族所有)其餘幾乎集中在林本源與林家投資的墾號陳集成或是神明會福仁季手中。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在地與外來業主,不論這些業主是否轉投資或再投資神明會福仁季或墾號陳集成,這些業主、佃首、神明會首事、職員等由於直接掌握地權、收租權、在地方社會各種民間社團、組織、關係中,通常會被推戴為社會領導分子。由於他們大多是在官方默許、容忍,經過民間自然產生或推舉的代表人。雖然其中有部分的地方菁英會被地方政府承認甚至經過[驗充]程序而給予戳記,但是大部分是再經由民間或官方追認、默認而已 。第一批出現社會領導者或菁英即是從事開墾的業主、莊主、或漢佃戶或是獲得官方給予墾批開墾原住民地業的漢墾戶,也包括傳統漢申人社會中的耆老、族長、民隘首、義首、約長、業戶管事、舖戶(不具功名的殷實商人) 、佃戶、屯佃首等以及各大墾號以及地方公廟爐主、各類祭典醮儀的總理、董事、緣首和神明會的首事。以前的地方頭人在地方社會中所扮演角色不亞於鄉治代理人。

三、地方頭人的轉型-鄉治代理人與地方士紳

大嵙崁拓墾過程由於國家政權介入,在當地的地方基層行政體系建立之後,也出現另一批具有官方或半官方身份的地方菁英。這批領導菁英即是在廳縣制度以下,除少數特例之外原則不支領政府薪水也不隸屬各官署所轄的行政體系管轄,也享有少數特權的鄉治人員,這些鄉治人員為廳縣行政措施的實際執行者協助維持地方行政體系的運作或替地方官員管理地方與提供服務。當然,地方官員也仰賴這群地方菁英來控制地方社會。另外,具有功名身分的菁英分子即是所謂的[士紳]或稱(紳士) ,這個族群包括退休官員、以及具有生員以上科舉的紳衿,也包括捐納或軍功取得學銜或官銜出身者。這些擁有學銜官銜、軍功士紳可以享有課稅或司法上的特權。由於也有可能復出官場,雖然不能在戶籍所在地為官,但是地方官員還是會另眼看待,月眉李家即是一例。

月眉李家來臺祖為李善明,率五子與妻黃氏由大陸來臺,在台南登陸,經楊梅壢、坑底輾轉遷徙於小角仔買地殿基。李家殿基後也在祖厝旁修建祠廟與媽祖廟,惟媽祖廟在清代即已傾廢,李善明五子李先抓在乾隆五十七年再遷月眉,成為月眉衍派李金興的始祖,由於李先抓早逝,其子炳生、都生、振生前後開設李金興號,從事碾米、監工,合作從事米業經營。李家不僅成為地主也因擁有商號而成為米商。李炳生嘉慶十八年與當地另一菁英呂蕃調前往河東埔頂仁和宮迎回開漳聖王神像回大嵙崁並提議建福仁宮開漳聖王廟,此舉,使得李炳生社會地位大為提昇不再是單純地主、米商。

李家家格更上一層樓是李炳生發跡後,其派下子孫更進一步透過科舉[正途][捐納]或進一步獲得官方對其家族長輩[封贈] ,而發展為士紳家族。作者根據李家族譜等資料提出商人李家變成士族李家分為二階段。

首先是李炳生個人經商有成後先捐120兩取得監生資格,咸豐年間再按[籌餉捐銀例]捐布政司照磨,這是李家以捐納方式晉身士紳之途的開始。李炳生父也因炳生曾捐天津米而得八品誥封,又因孫李永源捐助軍餉晉封奉直大夫。

第二階段則是李炳生之子李有慶為核心,李有慶是促使李家轉型正港士紳家族的最重要人物。李有慶四十三歲時參加府試,由台灣道裕釋取進府學弟六名,由童生成為附生。由於官方對附生稽核甚嚴。其管理秀才辦法只要附生考不上貢生就必須一直接受考試,李有慶於是在咸豐再捐90兩以捐學銜方式成為附貢生刻。同治四年李有慶參加補甲子科因太平天國暫停的鄉試,蒙主考台灣道丁曰健取種舉人第21,以正途取得學銜,擺脫李家財大氣粗的印象,讓李家進入地方上層紳士之列。同治七年又進京參加會試,會試不中,故加捐內閣中書返台。李炳生也因其子李有慶被封為文林郎。而除了李有慶之外,李炳生之弟振生房下長子茂勇次子李家漢也在壬午科以正途考中武秀才。經過這兩階段,李家成為大嵙崁地區重要的士紳家庭,而有功名後其宅邸也與眾不同,李騰芳宅成為身分表徵。

清廷對待沒有出任官職的士紳一向是都必須為朝廷所用。李家轉型後,在地方扮演角色就是如此。同治六年,李騰芳即在淡水同知嚴金清要求下,捐建桃仔園的文昌祠並且受邀纂修《淡水廳志》的採訪資料,另外也受聘執教於大嵙崁的義塾。

而李家在地方影響力不是只有在李騰芳中舉後才開始,其祖李炳生早在嘉慶十八年就已是大嵙崁重要領導人,其在嘉慶十八年大嵙崁漳籍菁英聯合在大嵙崁購買八張犁伯公廟後埔地行動中,當時林本源家族尚未遷入。該次購地共分十七份股,除林本源與呂蕃調、陳集成等家族外就屬李炳生家族佔最大股儼然是在地漳籍最重要領導人。而當年大嵙崁另一件大事是在其主持與鳩集下福仁宮的興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出生於乾隆五十八年的李炳生在嘉慶十八年才21,就成為大嵙崁重要的領導人。由此可見,李家獲得士紳地位後,因為官方優禮使他們地位高於一般平民,但是早在李炳生捐官前,李家早就是地方主流士紳,捐官只不過是錦上添花,擺脫不了好野人捐官的形象,真的讓人觀點改觀的是李騰芳中舉,完成家格轉變。

 

四大嵙崁地方菁英的公共空間福仁宮

福仁宮在大嵙崁河西的二層河階地上,在大嵙崁街市的核心區,《淡水廳志》記載:[福仁宮,在大姑崁,祀開漳聖王] ,嘉慶十八年在土名[草店尾街]建廟,不過建廟原因則與分類械鬥有關,根據廟方傳說,原來福仁宮建立之前大嵙崁河西閩籍漢人必須到河東仁和宮進香,但嘉慶年間分類衝突後,李炳生與呂蕃調倡議興建福仁宮,在當地十大姓家族支持下自埔頂仁和宮分香建立以避免到河東進香時碰到衝突。福仁宮建成後與當地社會菁英與社會發展有何關係,本文利用碑文與檔案等資料做一探討。

關於地方社會菁英參與福仁宮的運作,福仁宮留下同治二年所立之[公議嚴禁碑]可見一些端倪。該碑文是由大嵙崁當地菁英所立,列名者包括林本源、三重埔墾戶陳集成、佃首江有源、身兼福仁季首事職員李廷標、霄裡社通事蕭聯裕以及代表官方的鄉治代理人、如海山莊張新潭、另外還有具有士紳身份的監生鍾善敏與黃新興。大嵙崁開發重要家族幾乎都列其中的公議名單。而碑文中兩度提到將要議定章程是[演戲申禁]或在庄中演戲嚴禁] 。由此可知地方菁英在預設這些碑文的讀者以及實際上的讀者都是地方菁英或至少是識字者,對於不識字者則以演戲方式來申禁。其所嚴禁事項包括禁賭、禁止窩藏匪類以及禁止乞丐結黨住宿以及污染廟宇等事。這其中禁賭與禁窩匪本來就是清廷地方官員的重點取締對象,因此雖名為地方公議,實則幫官廳傳達控制地方的意志而已。

再從地方菁英與公廟關係,上述公議嚴禁碑上諸氏,除了同籍之特色外,也有租佃關係,事業合夥關係,而其代表是大嵙崁閩籍漢人重要之頭人也是福仁宮最重要的支持者。

而就地方菁英之間合作關係,在清代至少福仁宮也成為很多地方頭人聯誼的舞台或拓展人際事業合作關係的核心。而就這些地方菁英聯合在福仁宮立碑,同時官方的統治以及鄉治代理人也透過此一脈絡與這些頭人連結在一起。

而地方菁英有合作也會存在競爭的矛盾。以林本源家族為例,林家在遷離大嵙崁後由於仍在當地保有大批土地物業因此仍對該地具有影響力,林家也透過收租的租館做為媒介。本文也以福仁宮現存另一碑[龍過脈碑]為例說明林本源家族與大嵙崁在地其他家族的互動。

該碑立碑背景是明治四十四年林本源家的佃人因為修築水圳而與地方民眾發生衝突,詳細經過因為資料不足並不清楚其內情,不過事件處理結果卻分成兩碑分別豎立於福仁宮與衝突發生地點[葫蘆坑]

該碑文指出林家所有的三層莊頭寮地區俗稱[葫蘆坑] ,其葫蘆頸處相傳為龍脈所經並由此再進入大嵙崁,龍脈與大嵙崁各莊發展息息相關。事件因為林家佃人欲在龍脈經過處種茶,引起大嵙崁住戶騷動,李騰芳與莊耆及曾出面諭止並一度立碑示禁,不過明治四十四年林家佃人又在該處開鑿水圳,因此惹惱大嵙崁住民,再度由地方大老出面與林本源事務所協商,最後雙方達成協議恢復舊約,林家也令佃人填平水圳。碑文焦點好像是風水問題,不過也可看出,地方菁英因為經濟力擴張所引起之緊張。也可看出林家雖遷到外地,不過其影響力還在。

 

五日治時期地方菁英的變化

清領時期的地方菁英過渡到日本時代,因其家族背景、社會聲望、經濟實力等仍為日本殖民政府所重視,日治初期,地方重要職位諸如街、庄。區首長、保良局長、保正、壯丁團長等要職還是多數由這些遜清時期頭人所當。然而清領時期,大嵙崁在地頭號影響力家族李騰芳家族卻似乎沒有發揮其該有規格的影響力,反而讓呂建邦、呂鷹楊、江見臣、簡阿牛等新貴取而代之。李家在日治時期似乎無人擔任地方行政要職,為何其家族影響力至日治時期無法延續值得探討。

而大溪在日治時期又有新貴崛起,簡阿牛可說是代表人物,簡阿牛算是積極適應新政權的代表人物,除了其工商成就外,努力學習日語,配合政策等使其倍受日人青睞。除了獲頒紳章等外並歷任新竹州協議會員、總督府評議員等要職,從地方級頭人一躍成為新竹州甚至本島令人矚目之頭人。而日治後發跡後的新貴簡阿牛也是福仁宮的重要支持者。

 

六結語

清代大嵙崁存在一批身分、地位與影響力不同於一般民眾的地方菁英,其中李騰芳家族是大嵙崁一帶動見觀瞻的家族,而福仁宮是大嵙崁的角頭信仰中心,長久以來就是各界地方菁英、各種力量、互動的核心,不只是頭人,官廳也透過福仁宮活動的運作與地方頭人進行連結並宣示政策,而從該宮保存的幾個石碑碑文中也可去解讀地方菁英與官方合作的關係,以及地方菁英家族與家族間競爭與合作關係。除此,也可看出地方公廟常在地方社會中扮演公共空間角色。而地方公廟除了可以反映地方發展情形也可不斷參與地方社會運作與建構地方社會。

 

 

ˋ重要發現

大嵙崁乃是一具有武裝傳統且漳籍色彩強烈的聚落,是否因此林本源家族為躲避漳泉械鬥而遷入此地。

同樣具有商人背景的李騰芳家族在清代透過捐納科考努力擠身士紳家族,與簡阿牛進入日治後努力學習日語,配合國策獲得青睞提拔,其發達之路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肆ˋ討論與心得

李騰芳家族在日治後無法再有大發展,簡阿牛家族在國府遷台後也是,反觀林本源家族歷經清領、日治、國府遷台甚至民進黨執政後仍然建壯,由此可知,這個昔日台灣第一世家板橋林家果真有其生存之道。從其在蔣介石去世後將大溪慈湖借出做為蔣介石陵寢暫厝之地,可見其與當權者交往之身段與藝術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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